心理治疗师鲁本的梦想被“妖魔化”的名画所困扰。蒙娜丽莎和维纳斯都变成了可怕的噩梦怪物。要想睡个好觉,唯一的办法就是偷走所有侵入他的梦。名画。为了帮助鲁本走出噩梦,他联手四名身手不凡的病人,偷走了卢浮宫、泰特现代美术馆等各大美术馆。计划就这样开始了。作为画家出身的导演米洛拉·科斯蒂奇充分引用了浩瀚的艺术史,并以毕加索的立体派风格作为人物造型的基础,不仅包括梵高、安迪·沃霍尔等大师的画作,《教父》、《罗马尼亚”。致敬《人生》等经典电影,就连希区柯克也以从未见过的造型出现,每十秒就有一个彩蛋,堪称动画版的《一级玩家》。影片还探讨了东德时期的耻辱历史,无法向他人诉说的历史,被视为继《美丽乡村三姐妹》之后最重要的欧洲动画。
《盗梦特攻队》是近几年“彩蛋”电影中极致的异类。这股风潮我最早的印象是从2012年《无敌破坏王》引用大量经典游戏角色开始,到去年现象级作品《头号玩家》更是证明了这股风潮的巨大市场号召力,中间还有乐高等许多作品也有着较高的完成度。虽然这些电影也和《盗梦特攻队》一样在“余兴”部分目不暇接,但基本上都是在积极拥抱流行文化元素并唤起熟悉的旧日情怀,甚至连同样引用绘画作品的《至爱梵高》多多少少也不例外,谁又能说梵高如今不是人尽皆知又人见人爱的流行文化了呢?
《盗梦特攻队》则通过一帧一注释般曲折的引用内容创造了一个文本迷宫,炫技式地展现了作者在复杂性上的殚精竭虑,所有文化元素的作者化过程也饱含巨大的精神力。但它也完全不是《尤利西斯》式的纯严肃作品,恰恰相反,所有庞大都精巧地框套进了一个“猫鼠游戏”的类型片主干中,使得它巧妙的主题不仅在原创文本中,而更是交织在马不停蹄的彩蛋部分。如此观之这部电影像极了一次史无前例的策展,它自由调配着整个人类文化史上各种形式的伟大作品。
有趣的是“将艺术作品框套进动画”也是片中主角鲁本父亲所做的心理试验。鲁本的噩梦是从父亲的葬礼后开始,父亲去世后父权的压力仍然延续,他再次面对自己的童年阴影,亟需能有一个和解。片中有一段闪回,可以看到鲁本父亲从小就以权威姿态要求着遵从他的教育和价值观念,希望他成为艺术家,并以将经典名画剪辑动画的洗脑方式控制着他的童年娱乐。
如果将父权的压迫焦虑和博物馆名画带来的影响焦虑相对位,鲁本父亲将名画剪辑进动画中正如人类将艺术品锁进博物馆,鲁本医者自医的过程如同动画作者对其创作者焦虑的自我疗愈过程。女主角Mimi解释为何偷艺术品时说:“因为美,不该被锁起来。”这正是道出这次“策展”的野心。传统博物馆用画框,用品味,用权威,用各种“锁”将艺术品固定下来,而正如“盗梦特攻队”这一翻译,它正是要“盗”出这些固定下的美梦,让它们再次自由。
这种自由尤其体现在几段恐怖元素鲁本梦境。比如第五段噩梦是角斗场,不断分裂的《双面猫王》枪杀鲁本,又或者是第八段噩梦,《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在悬崖边上用鞋子塞入鲁本的嘴。这些名画中的人物在此都不再岁月静好,有些和当时穿插它们的动画片混合,要么成为纯粹的恐怖元素,要么成为裹挟着父权的象征。片中总共有13幅画,另外4幅并没有具体噩梦场景呈现给观众。
结尾火车车窗上,我们看到鲁本的倒影出现了Mike。其实Mike只是鲁本的一个梦境,或者说是如《双面猫王》一般的一体两面。“我不想学着喜欢。”面对雷诺阿时鲁本曾说的。鲁本成为了艺术病医生,一定程度上没有如父亲期望那般成为艺术家。于是,他构想出了一个完全摆脱了父权后的自己。“我梦见我是两只猫,两只一起玩。”片头的字卡如是说。这也正是梦的魅力,梦会给予人们满足,鲁本和麦克都只是在不同视角上试图找寻自己罢了。而梦境崩塌回到火车的关键点,正是鲁本看到了自己对面放着的杯子中有和麦克家一样的冰块,某种不合逻辑的破绽让梦中人醒来。
最开始的火车上,鲁本在看的《深眠》一书开始了这次深邃的梦境。而最后的火车上书变成了《欣赏艺术》,“盗梦特攻队”的成员都是他的患者,联系中间“扮演小红帽”的段落,仿佛在证明中间的一切只是鲁本针对睡前手边素材编制的梦境。但在漫长没有尽头的海上铁轨,再次出现的蜗牛(蜗牛的壳也是螺旋),首尾对称的PCFC231,又都在暗示着某种超现实或者循环的存在。
面对伟大作品不断的人类艺术史,作者自由地引用、排列、重塑,也会思考自身在其中的位置。这种沉重的负担下,《盗梦特攻队》直面更高的精神主题,它没有用画框用权威用品味将自己固定下来,而是利用多义性和哲学向的精神分析,让动画这种极致灵活自由的艺术形式成为和传统策展相反的载体。大量作者化的再创作,尤其是偏抽象派的绘画形式,对观众产生了审美间离效果,这是比片中大量艺术史内容更具观影门槛的部分。但如果观众接受并理解了作者的勇气,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落实到类型元素,使动画保持着商业和艺术风格的统一,大量风格化的奇观展示,可谓形式和内容皆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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