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电视剧 » 美国剧 » 汉尼拔第一季第03集

简介

大卫·斯雷德,迈克尔·瑞迈尔,彼得·梅达克,吉列尔莫·纳瓦罗,詹姆斯·弗雷,蒂姆·亨特,约翰·达尔 麦斯·米科尔森,休·丹西,劳伦斯·菲什伯恩,卡罗利娜·达韦纳,拉娜·珍·科洛斯特奇,阿隆·艾布拉姆斯,海缇安·朴,艾迪·伊扎德 美国剧 美国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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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写过一首题目为《虎》的诗歌。郭沫若的译文第一段如下:“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 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郭先生的译文流畅藻丽,英文原文却更像朴拙的儿歌,以孩提的口吻念出押韵的短句,在循环与问答中逐渐逼近神秘主义的哲思。

布莱克是一个奇异的诗人。博尔赫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任教时曾说过:“我没有通读过布莱克。大概没有人通读过布莱克。他的作品令人费解。”

布莱克在世时并不以诗歌闻名。他精于木刻和铜版画,曾经为《神曲》和《失乐园》绘制插图,因而深受但丁与弥尔顿的影响。很难说布莱克有系统的哲学或神学体系。除诗歌外,他的文字多以警句的形式出现,前后矛盾处颇多,几可说是疯狂的呓语。像后来的托尔金一样,布莱克在基督教框架上创造了一个盘根错节的神话系统。托尔金的粉丝们多少还能基于对作品的喜爱去读神明与精灵的族谱,却很少有学术圈子之外的爱好者试图掌握布莱克哑谜似的创世神,天使与魔鬼间的纷争。

解读布莱克的秘钥之一是二元的对立。他将自己的诗集命名为《天真与经验之歌》和《天堂与地狱的结合》,其中《虎》对应一篇《羔羊》。天堂与地狱,纯真与经验,捕猎者与猎物,无序的能量与严谨的法度,二元的对立已昭然若揭。

这篇文章的主旨并非解析布莱克的诗歌或神话体系。以布莱克为引子,是因为我喜爱的美剧《汉尼拔》借用了他的意象与寓言。

三季《汉尼拔》的主线是汉尼拔与威尔逐渐深刻的友情,或说是爱情,或说是杂糅了自恋与无我,背叛与宽恕,杀念与温情,从而凌驾于友谊与爱欲之上的莫可名状的感情。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写道,任何人都无法脱离友谊而孤独地生活下去。他列举了两种基于功利和声色娱乐的不完美的友谊,和一种平等的完美的友谊。在第十一节中,亚里士多德论述道,朋友是自我的投影。对他人的友谊无法避免地含有自恋的成分。汉尼拔和威尔互为对方的镜面,他们为对方眼中自己的映像与袒露出的本我所震慑。

理解是理性层面的成功解谜,包容是立场不同的屈尊纡贵的示好。汉尼拔从威尔身上得到的友谊既非理解,也非包容。威尔能用汉尼拔的头脑进行思考,对其进行几乎直觉性的共情,后者的罪孽如切肤之痛,虽是汉尼拔执行,却是二人所共有。

在波提切利的《春》之前重逢时,威尔对汉尼拔说:“你与我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在时间线上向前和向后延展,我感到你犯下的罪行其实是我所为。我们是一体的。”

汉尼拔问道:“你就是这样找到我的吗?”

威尔从未试图理解汉尼拔。他成为了汉尼拔,遵循着内心的渴望,来到了乌菲兹博物馆,在这里邂逅了另一个自己。

威尔和汉尼拔对彼此的杀意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他们给对方的伤害都会等同地加诸于自己身上,因为离开对方即意味着放弃自我。

《汉尼拔》是威尔的蜕变,并在蜕变中遇见魔鬼的故事。变形的主题贯穿始终。像奥维德的《变形记》一样,变形是惩戒,是欲望,是升华,是永远的死亡和永恒的生命。在《汉尼拔》所呈现出的罪案中,人体被转化为调色盘,蘑菇,蜂巢,图腾,野兽,喉管变成琴弦,手指变成盛开的花树。第二季中,马腹内出现了一具年轻女尸,女尸的胸口微微跳动,将皮肤切开,心脏处飞出一只鸟。米兰多拉在《论人的尊严》中说,人类是唯一一种能自由升华或堕落的物种。他可以藉由美德与自制成为天使,也可能因为放荡与无节制而坠落到动物或植物的境地。在《汉尼拔》的变形中,当人体被异化为纯粹的物件时,反而勃发出异样的生命力与美感。

食人是变形的一种。阿卡迪亚的国王吕卡翁试探众神之王宙斯,以人肉招待他,被化作一只豺狼。莎士比亚的早期戏剧《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中,泰特斯为了复仇,将仇人的儿子做成肉羹,呈上餐桌。

食人是对世俗禁忌的最大轻蔑,当食用不带任何象征意义,而仅为口腹的享受时,这种轻蔑被推向极致。除了极少几次具有深意的屠戮外(如切开威尔的头颅取食大脑),汉尼拔的食人大多是纯粹的捕食。他的行为模式近似于前文所述的布莱克的虎。

虎究竟是什么?是魔鬼的化身吗?以世俗的非黑即白的标准看来,虎是邪恶的,羔羊是柔弱的。虎是撒旦,羔羊是耶稣。虎是捕食者,羊是祭物。汉尼拔是虎,威尔是羔羊——所以汉尼拔是邪恶的,威尔是柔弱的。在这种视角下,汉尼拔和威尔的一体两面性变得十分费解。

解读布莱克时,读者容易犯同样的过度简化的错误。天真是好的,经验是恶的。灵魂是轻捷的,肉体是浊重的。天使是智慧的,恶魔是愚昧的,上帝是无所不能的。

真正的谜底是,一切二元对立的界限都是流动的。二元对立的可置换性构成了基督教的基础。

天真在历尽艰辛后即变成经验。耶稣既是被献祭的羔羊又是牧羊人,是罪犯也是神子,受万人敬仰,同时遭到羞辱与唾弃。他一面宣扬慈悲与宽和,一面又如马太福音中所说,手执燃着烈焰的宝剑。

布莱克的神话体系中有两个上帝。一个是人所熟知的创造世界的《旧约》里的神,一个比前者伟大得多的真正的神。人所熟知的《旧约》上帝其实是这个世界的撒旦。他怀着好意从混沌中创造了一个有序的世界,却因此剥夺了无限与永生的可能。从有序中生出逻辑,理性与道德,从道德中生出律法,律法使世界变得枯燥,并断绝一切诗与美的可能。

对于布莱克来说,无序的熵增的上帝是真正的神,创造律法与道德的上帝是魔鬼。诗意是无序的流动的能量,能量即是虎,虎是美的。束缚住诗意与自由意志的秩序是愚昧的,屈从与这种秩序的羔羊也是愚昧的。

威尔囿于世俗道德,心中终究还存着传统的善恶观,无法真正与汉尼拔并肩作战,成为阿克琉斯与帕特罗克洛斯式的战友与恋人。

汉尼拔劝说威尔:“丑恶不存在与酷刑或杀戮中。真正的丑恶存在于众生之中。”

威尔的煎熬并非来自于汉尼拔的诱导,他的挣扎在于一面为杀戮与暴行所吸引,一面又用世俗道德审判自己,认为仅仅是生出这种想法即是邪恶的。

汉尼拔说过:“我认同墨菲斯托。”

摇摆不定的威尔就像浮士德博士,逐渐坠入墨菲斯托的毂中,终于说出:“你真美啊,请留下来吧。”

汉尼拔是纯粹的能量的聚落。他的心理医生责备他道:“你已经失去道德观,而只遵循美学。”

汉尼拔回答道:“因为美学即是我的道德观。“

他的世界观带有布莱克式的哲思:“如果上帝存在的话,他一定经常发笑。当教堂倒塌,烛台崩解,火苗蹿升时,他一定会饶有兴趣地袖手旁观。如果上帝存在的话,他一定乐于看到教堂的倒塌。”

汉尼拔所笃信是无序的神,而不是《旧约》中通过摩西颁布十诫的上帝。

杰克和阿兰娜是遵循既有秩序的正常人,他们将汉尼拔视作罪犯与恶魔,要追捕他,用人间的律法束缚他。威尔协助汉尼拔的抓捕,内心却渴望与他联手征战。他为压抑住心中的恶魔而结婚生子,当红龙闯入他家时,他却隐隐渴望看到妻子的尸体。挥刀刺向汉尼拔即是挥刀刺向自己。顺服于汉尼拔即是顺服于本能。

汉尼拔为威尔的矛盾而着迷。《沉默的羔羊》中的汉尼拔为克拉丽丝所着迷,同样是为了在她身上共存的恶的潜力与救赎的愿望。克拉丽丝在睡梦中听到羔羊的嚎叫,于是抱起一只小羊逃出了屠宰场。羔羊在手臂里越来越沉重,她无计可施,只好将它放下。

威尔救赎世人的愿望也逐渐被日常所见的浅薄与丑恶腐蚀殆尽。

在与汉尼拔联手杀死红龙后,威尔终于第一次心无挂碍地拥抱了混乱之美,屈从于本能,承认恶的破坏力。汉尼拔就像被超我压抑已久而终究难以斩断的原始欲望。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

是怎样的永恒的手和眼

锻造了你摄人的对称性?”

创造了羔羊与创造了食人的虎的是同一双手。在领略到这一点后,威尔拥住汉尼拔,与他一同坠下被海浪腐蚀的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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